咯咯咯哥哥

just 囤文



这个世界戾气太重🙃

【瑜昉】年度之歌

墙纸:

尹先生与黄先生相遇,是民国九年春天的事了。

彼时北平高等师范邀尹先生任教。

他自长沙取道上海,转而搭乘火车前往北平。

尹先生记得清楚,那日他的车票是二等座三车厢一十六号。

恰与黄先生相邻。

黄先生比尹先生高了一点。

取行李时,搭了把手。

尹先生十分客气:“多谢。”

黄先生不拘小节:“不用。”

自此,便算相识。


黄先生在西草厂一家报社做学徒。

闲暇时,便骑着自行车来听尹先生讲课。

尹先生讲的是西方艺术史。

讲霍鲁斯神庙和克拉科夫圣母院祭坛。

课程枯燥,黄先生便听的昏昏欲睡。

时而睡的沉了一点,尹先生便能听到自后排传来的一阵鼾声。

教室里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笑作一团。

尹先生面不改色,诲人不倦。

待放课钟声一响,学生们鱼贯而出。

黄先生也便醒了。

他睡眼惺忪,看着尹先生问:“下课了?”

尹先生说:“下课了。”


尹先生下了课,常与黄先生去高等师范门外的涮肉店里吃饭。

尹先生是湖南人,清汤寡水吃不习惯。

便总带一块肉冻化在汤里。

在吃饭这行,尹先生是个讲究人。

若是哪天得了一块新鲜的羊排,便会邀黄先生来家里吃饭。

黄先生来时也不会空手。

有时拎一提萨其马,有时拿两个糖糕,还有时单沽一壶酒来。

他在这方面不甚讲究,礼物也带的随意。

一日瞧见了尹先生生了口疮。

翌日便托人送了包柿霜糖来。


学校里有女学生喜欢尹先生。

学期末的最后一堂课放课后,羞羞怯怯地递了封信来。

尹先生收了信,不容细读,便听黄先生在走廊上敲窗喊他:“昉儿,今儿下雪了,出去吃涮锅啊。”

尹先生应了一声,将信夹在教案里。

自此再没有翻开。


民国十一年夏天。

尹先生回长沙探亲。

其间与北平偶有书信往来,都是些公务上的事情。

七月底的时候,他坐火车回北平。

火车到了前门火车站正是清晨。

他一下车,见黄先生立在路边。

两人见面,皆是一惊。

尹先生问:“你怎么来了?”

黄先生支吾:“我清早梦到你今天回来,醒来便想来这里看一看,不曾想你真的回来了。”

尹先生点头:“这倒是桩奇事。”


到了年末,黄先生家中有人故去。

他去了关外奔丧。

隔年春天,尹先生收到封关外来的信。

随信而来的是黄先生一张戎装照片。

原来他经家人引荐,考取了东北陆军军官学校。

尹先生将那张照片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

与数年前自己回乡时拍的一张全家福并排。


这几年关外与北平书信往来密切。

起先黄先生字写得不好。

尹先生在信里提了一笔。

下一封便写的好了一点。

到了民国十七年。

关外局势日趋紧张。

黄先生来信提到,近日要随军前往满洲里。

尹先生又写了几封信寄去关外,便如石沉大海,全无回音。

他托了关外友人打听。

友人来信只说东北军节节败退,再不提其他。

隔年春天。

尹先生夜里梦到黄先生来北平找他。

他自梦中惊醒,披衣而起,奔往前门火车站。

在火车站外的茶馆里等了一天。

月上中天时,一趟火车缓缓驶入。

黄先生果然自车上跳了下来。

他瘦了许多,风尘仆仆。

二人一打照面,又是一惊。

尹先生与他说了梦中种种。

黄先生不禁笑了:“这倒又是一桩奇事。”


民国二十一年。

笕桥中央航校扩编招生。

黄先生前往应募。

恰逢北平时局动荡,高等师范停了课,遣散了学生和教员。

尹先生便随他去了杭州。

他在西湖边赁了一套公寓。

每日清晨,黄先生的飞机便会低低的飞过尹先生的屋顶。

楼里的小孩探头去看,激动的呀呀乱叫。

尹先生也把头探出窗外。

便看到黄先生将头从飞机里伸出来,同自己打招呼。

到了周末,黄先生回来吃饭。

便会问他:“我们每日训练,你都看到了吧?”

尹先生说:“看到了。”

又说:“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样了罢。”


一年冬天,杭州刚刚下过了雪。

往日同僚从长沙寄来一封信,说是长沙临时大学即将成立,邀他前往任教。

他在杭州客居数年,确是有些想家了。


不料第二年春天,长沙临时大学西迁昆明,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尹先生在春城大病一场。

一日清晨,邮差在门外唤他,只说杭州有信来。

他披衣出门,立在院中读信。

“耿耿此心,望断双眸。”*

此时黄先生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

尹先生将信收好,抬眼便看到院中花草灿烂,春日晨光,万物复苏。


又过了一年。

长沙城中起了大火,火势蔓延,烧了两天两夜。

尹先生闻信回乡。

可怜故土,付诸一炬。

尹先生家人尽于火中丧生。

他治完丧事,返回昆明。

想起十几岁时离家赴北平读书,家人殷殷叮嘱犹在耳畔。

如今除了一张多年前的全家福。

竟两手空空。


再过了些日子。

日本人的飞机越过怒江,盘桓在春城上空。

尹先生的课上到一半,时常被防空警报声打断。

学生们四散开来,前往防空洞避难。

起先尹先生也同他们一起。

有一日抬头多看了一眼。

便认出了头顶那架飞机。

黄先生曾驾着它低低的擦过尹先生家的屋顶。

他仰着头,看着黄先生追歼敌机,全胜而归。

他把飞机压得很低,在西南联大上空低低盘桓。

像归巢的鸟儿。


尹先生下了课去翠湖边找黄先生。

黄先生十分得意:“那日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

尹先生说:“看到了。”

黄先生说:“奇怪,这一次你怎么不说危险,叫我下次不要这样了罢。”

尹先生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黄先生问:“哪句?”

尹先生说:“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民国三十四年夏天。

黄先生驾机追歼日机,于怒江江畔坠机。

消息传到春城时,广播里正在播送日本天皇的投降诏书。

尹先生前往怒江寻人。

滚滚江水,关山万重,天涯一别,人间不见。


民国三十六年,西南联大回迁。

尹先生留在国立云南大学任职。

两年时间,他遍访边陲。

亦托人前往缅甸打探。

皆无音信。


民国三十八年。

伦敦来信,邀尹先生前往剑桥游学。

他自春城出发,于上海登船前往欧洲。

客轮自沪上离港时亦是一个春天。

他拎着行李箱进了二等船舱,抬手放行李时,有人从身后搭了把手。

尹先生说:“多谢。”

便听黄先生道:“不用。”


他们二人行到甲板上。

黄先生将这些年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坠机之后,一队英国医疗队救了他,将他带到了英国。

他在英国养伤一年多,才慢慢恢复。

尹先生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写封信给我?”

黄先生说:“我写了,寄到西南联大,只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尹先生说:“西南联大早就没有了。”

黄先生说:“我又托人在北平和长沙打听你的消息,也没有收获。”

尹先生说:“我人在云南,居无定所。”

黄先生说:“在云南做什么?”

尹先生说:“在云南找你。”

黄先生一怔:“人人都知我死了,为何还要找我?”

尹先生说:“你坠机的前一夜,我梦到你来联大找我,我猜你还活着,我猜你会回来找我。”

黄先生一听便笑了:“这便又是一桩奇事了。”


客轮泊到香港。

黄先生留了张写着自己住址和电话的便签,匆匆下船。


又半年。

一艘自英国来的客轮泊在了维多利亚港。

尹先生拎着行李自船上下来。

远远便看到人群里的黄先生。

他身材高挑,容貌英俊,本就打眼。

更何况尹先生寻他多年。

早将他的容貌刻在了心里。


黄先生在香港海军士官学校任职。

来港前,尹先生也拿到了香港大学的聘书。

他依然是教西方艺术史。

黄先生得了闲,便搭巴士来港大听课。

这么多年过去,尹先生讲的课,他还是听不懂。

便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悄悄地打着盹。

放课铃声一响,学生们鱼贯而出。

黄先生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着尹先生问:“下课了?”

尹先生看着他的脸笑了笑。

“嗯。”

他说。

“下课了。”


【年度之歌】完。


*刘粹刚写给妻子许希麟的信。


有很多bug,比如西南联大的组成啦,小鱼恐高怎么做飞行员啦,时间线可能也有点问题,我凭记忆写的。


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评论

热度(373)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