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哥哥

just 囤文



这个世界戾气太重🙃

【林秦AU】梨门关(章五)

蘇成水儿:

#民初AU  #林警察x秦青衣


第一章  戏青衣梨园初溅血,怜九月夜半苦烹茶


第二章  痴老母心念炖秋梨,林大斧灵机拨鲁班


第三章  救褴褛长笙识古玉,因缘会崔白遇华佗


第四章  女儿情花旦献珍脍,怀璧罪红楼锁檀郎


第五章  平康女仗义传音讯,怒髦英冲冠踏勾栏


 


朱绣一手端着白粥,一手拎着个鸟笼咯噔咯噔上楼梯,路过个倒钩子就顺手把那对儿画眉挂上头了。隔壁屋的丹珍正蓬着头发晒太阳,还非得拿帕子遮住半张脸。瞧见她的鸟儿就拧着胯过来逗:“哎哟绣儿,舍得把你这尖嘴儿货抱出来啦?怎么不捂死它?”


 


“你还知道见见光儿呢,鸟不比你金贵?”朱绣护着粥,单手先撤了笼罩子,又回身去狠戳她乱糟糟的衣襟:“青天白日露着胸脯子给谁看?冻不死你。”


 


“左右儿不是给你,”那女子慢悠悠扯扯领子,又款儿款儿的回去了。单留给她一个挥着手绢儿风情万种的背影:“冻死了算我的,干净呢。”


 


朱绣笑着啐她一下儿,暗瞧着四下再没旁人,这才快走几步推开顶北墙的屋门进去了。


 


她手上那粥自是要拿给人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长笙。


 


昨儿个夜里有人给她急急传话儿,说罗爷弄了人来,半死不活得好生瞧瞧。老鸨子不让上外头请大夫,大伙就都知道这又是个不能问的主儿了。不光不能问,还是个人物儿,上头拍着桌板子交代不能叫他死喽。这整条胭脂胡同儿从窑姐儿到大茶壶都算上,就她独一个识得三两下岐黄,推也推脱不掉,只好接下这烫手山芋。她本想着罗敬弄进来的玩意儿不是被逼作娼的闺女就是跟他一路品相的二流子,去的一路踢踢打打从头到脚没好气儿。谁知进屋挑灯一看,稀了奇了,竟是个模样儿怪好看的年轻男人。他一声儿没吱就昏厥过去,面前堆着一大下子的老物件儿新家伙儿,也不知道是些个什么意思。


 


“我告儿你啊,你这伤可不能饿着。您多值钱啊,您要是死了我这条贱命都赔不起。”这会子朱绣带着气儿似的把碗墩在秦长笙面前:“我横是比你大两岁,可怜可怜你这位姐姐。等事儿了了您出去死个痛快的。”


 


朱绣话虽说的难听,心却是好的。昨天她守着秦长笙到后半夜,好歹把他的烧守退了,自己却是咬着帕子哭了一回。这些做窑姐儿暗娼的,铁石心肠婊子无情骂的是她们;身如蒲柳命若草芥怜的也是她们。朱绣倚栏卖笑跳得最娇娆,跟人撕头发扇嘴巴骂得最欢实,喝大了满街瞎逛荡回来还能上麻桌儿胡牌,黑咕隆咚的日子咋咋呼呼也就过来了。最怕的却是身边悄没声儿的,人却清醒明白着的时候。她给秦长笙上药抹脸,心里猜想这是个什么人呢?短了罗少爷孝敬例子的生意人?不像。要跟他拆伙掰菜的蚂蚱子?也不像。再不就是罗敬强看上的像姑?细瞅瞅竟也觉得不沾边儿。她胡乱琢磨着,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就砸手背上了。朱绣不认识秦长笙,也不是心肝多软乎的人,这眼泪自不是为他流的。只她念的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就也跟她似的掉进狼窝里了呢!她朱绣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好么秧儿的遭祸死剩她一个堕入风尘,浑身上下就再没一块儿干净的皮肉了。她就着自己半生的苦抽了几晌,再看秦长笙一眼。又发觉这么个赏心悦目的人儿,若自己没糟践了这条命,倒真能堂堂正正多瞧两下儿呢!思及此更是肝肠寸断,绢子湿透了拿袖子揩。就这么呜呜嘤嘤流了成宿的眼泪。


 


快破晓的时候她哭够了,也不管床上躺个睡着的,将凳子一踹嘁里哐啷甩手出去了。自去淘米熬粥添水喂鸟儿,这不就端着碗清香热乎的大米粥回来了。一瞧秦长笙果然醒了,正垂首安静坐着,听见动静儿就抬起头来看她。


 


朱绣也不怵,把粥撂下就翘腿儿坐着等他问话。跑不了就是哟嗬!这什么地方啊你谁啊你们想干什么啊放我出去啊,或者再加一句臭跑头子货爷上头有人爷出去给你好看。这些嗑儿朱绣听得多了去了。反过来求饶叫她姑奶奶要给磕一个的也不是没有,她等得无聊掐算起来,竟觉比叫板儿的还多些。这年头爷们儿的脊梁都让狸果儿掏空了,唉唉。


 


谁成想直等她把胸中牛鬼蛇神桩桩件件数了个清楚,对面儿还是一声没出。这回朱绣纳闷儿了,这是个哑巴还是傻子?眼瞅着粥面上的白气儿要散没了,她到了儿忍不住开口道:“诶你别闹绝食啊,这儿可不吃那一套。你没话儿要问我啊?”


 


秦长笙脸上一丝血色未存,说话也像是使不上力气。而他看看那碗一息尚存的粥,到底缓声答了。只一句:“不必问。”


 


朱绣一愣,笑道:“哟,今天还真是来了个心水儿清的啊。”更细细打量起秦长笙来。那人吐出仨字儿就又没了声响,靠在床梆子上闭着眼睛慢慢养气,密匝匝两弯睫毛蘸墨似的黑。姑娘来了心劲儿,问他:“我叫朱绣儿,你叫个什么名儿啊?嗨,欠他什么你就砸锅卖铁的还,他叫你干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儿的干。这年月喘口气儿都不容易,听姐的,惹不起就别犟啊。”


 


自是没人回应,她这回倒不生气了,看着秦长笙的脸反觉得整个人宁定不少,想了想起身端碗又要再劝。这一端不要紧,正瞧见自己方才放粥的时候没留神地界儿,碗底残汤不小心就印在一卷旧绫子上头了。朱绣知道这里边的东西自己动不得,当下有些慌神,也顾不上发善心了,扯帕子就要去擦,伸手才觉出昨晚上哭完不知道扔哪儿了。正转腰子呢,秦长笙眼看她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却是终于又说话了:


 


“你可知道他摆着这些东西,是让我做什么的?”


 


“不管不管,不听不听。”朱绣一面使劲抹擦那块儿破布,一面皱眉跺脚急急抱怨:“你们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交关别教我知道,知道了对我没好处!我也不打听了,他爱叫你干嘛干嘛去!只其一你别死在我手里,其二、其二你快告诉我,这布条子是要紧玩意儿不?毁了毁了擦不下去了,我得折里头!”


 


“那块绫子是旧画儿残片,半分钱也不值。”


 


听完这句,朱绣一颗乱蹦的心霎时就落了底。只松快之意还来不及攀升,却听那人又轻轻接下去,一字字清晰凌冽——


 


“可它有大用处呢。你左手边的玉版纸,最适合仿大名头儿画一副山水;然后循着《宣和书谱》,字就也能学得一模一样。木印、石印,连名家拓片都备好了。我照着刻一颗,字画上就印款儿全齐。这还没完,画儿仿出来就得做旧。先拿檀香燎着,熏完了就是焦黄的老模样儿。跟着就是它了,”他垂眼定在朱绣手里的旧布上:“假的古画儿,真的老绫子,眼力好的也未必逃得过。最后那袋儿生虫的陈米,仿好裱齐封在里头,十天半月拿出来就是虫吃鼠咬的百年光景。”


 


他这段门道灌下去,朱绣自然已经明白罗敬锁了秦长笙在这儿做什么了。心下惊讶没错,她却不觉出奇。这世上本就假的多,真的少;坏心眼子多,古道热肠少。罗敬更是黑心烂肺里的佼佼者,他逼人做这档子事儿有什么好稀奇的。听闻越破越好不值钱她也就不怕了,将布料一扔就要打趣损人乱操闲心,不如顾好自己。


 


话到唇边对上秦长笙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她却又觉着开口艰难。那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清凌凌的扬颔看着空落落的木头棚顶,眼睛里也放走了心魂儿似的净。开口说话就是细风卷雪,轻飘没根儿的直往人心里吹:“如果我动这个手,整个琉璃厂九成的人瞧不出来。可哪怕只有一人能看出破绽,这便是埋下祸端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起来。一张宋画儿十万大洋,怕是有人要倾家荡产赌个劫数。阮家婆婆也好,我也好。倾家二字是滔天罪孽。”


 


秦长笙倚栏慢语,字字婉和。说出来的话浸满血泪,吐出来的音儿却是如叙平常。他想事儿似的望天,谁也不看,飘飘悠悠的像跟自己言语,说的是个旁人的笑话儿。可这笑话儿偏把朱绣说得呆愣愣立在那里,半天缓不过来一下儿。


 


她就这么望住他,望得久了那人似有所感,也回过头来。一个泪眼婆娑泣不成声,一个眉目端净一片晏凉。


 


朱绣砸泪珠子砸得颅内生疼,只觉自己是犯了煞星,半年的金豆子也没这两日多。她并不全然听得懂秦长笙说什么,却恍恍惚惚觉着这人怎么像是没有心呢。可没心肝的人合该说不出这么捅人心窝子的话来。他这般昌平不皱的一潭冰,反叫她觉得那池底藏着一刀惊涛一剑火海。


 


倾家二字是滔天罪孽。意念乍起,朱绣周身一颤,竟是再不敢看他了。


 


屋里炉火未生,窗外素雪悄然,只朱绣守着个再没只言片语的秦长笙又哭得痛快。临走锁门的时候她顿住,从门缝子里回望他一眼。心道快送走了罢送走了罢,这样儿的人她从没见过,劳心伤神,亦再不想见了。念此又是一串儿热泪。


 


第二天一早,便也是秦长笙被锁花楼的第三日。


 


朱绣强掌着再来送吃食,这回是葱油甩蛋花儿的一碗面并一把干皮菇蔫儿。她一进这屋子就心里不是滋味儿,低着头想要放下东西就走。可人就是贱啊,越是那股子劲儿憋着越想让自己难受个痛快。她战战兢兢的想要抬头,左右迟疑间竟是秦长笙先说话了。


 


他看着那黃泱泱儿的一捧果子,忽然道:“朱绣姑娘。”


 


朱绣刚要抬起来的脑袋登时就扭开了,囊着鼻子抬手截话:“你别招我,我有病。我一瞧见你就想掉眼泪。”


 


秦长笙不明就里,却也毫不关切。只继续道:“你不必瞧我。只麻烦你帮我带一句话出去。”


 


这可犯了朱绣的大忌,她立刻抬头瞪人,也不矫情了。摸着自己还结实着的脖子倒吸气:“别动这心思,没商量。甭指望我给你上外头传信儿放风儿,算我对不住您。我得活人!”


 


“不相干的一句,”秦长笙顿顿:“你大可听过再应。“


 


朱绣半信半疑睨他,还想拒绝却又平白的不落忍:”什么?“


 


”烦你到前门儿外头一家卖水果的摊子上知会一声儿,”他看着她的眼睛,轻道:“太平科班这个月的水果,不用送了。“


 


***


 


天上轰隆隆炸了个惊雷,小黑肩一抖,心下更是不安。他小心翼翼看林涛一眼,手上动作却是半分也未敢停,忙不迭捋腰带绊儿装家伙什儿,试探道:“林队,咱们真不用跟谭局……”


 


林涛扭头,触及他眼神儿小黑登时就再没胆子多言语了。


 


这哪里还是他们平日见人三分笑的林队长,分明周身戾气一尊杀神。前儿个夜里秦长笙到底是没回来,警局一众并太平班上下绕四九城找了一周,影儿也不见。林涛连夜拍碎了阁古斋的门板,将金巩光溜溜的从姨太太被窝里拽出来扔在遍地冰碴儿的大院儿里。那金巩哆哆嗦嗦爬起来叫冤:“我真不知道他上哪儿了,您冲我发的哪门子邪火?这不,人走的急押在我这儿的翡翠都没拿走呢,我正寻思天亮了招呼人给他送去!”


 


翠交到他手里,通体飘绿的一汪。林涛细瞧一眼,正面没雕没琢,素净得跟那人一模一样。背面儿倒刻着俩字,魏风的一秦一明,合起来是秦明。林涛被那名字碧幽幽的一盯,想着秦长笙贴身的物件儿握在掌心,人却不知给他丢到哪里去了,心下更是揪痛。也顾不得好奇秦明二字是何因故,先扭了金巩的胳膊发难:“往哪边儿去了?”


 


“出门叫车走了呗!”金巩哭丧着脸。


 


这是第一回。林涛寻到天擦亮依然无果,烟也不知抽了几颗。他记着那日某处窥探他们的一双眼睛,左思右想是阁古斋的鬼,当下捻了烟屁股故地重游。金巩一见着他就直往后院撒丫子,林涛二话不说先带人将阁古斋的账本查了个清清楚楚,红头册子也翻了个明明白白。陈林大宝帮着辨认了那些名号,只戏班子本就惹眼混杂,什么时候结下恩仇自己也未可知。撇开这个不说,就再没什么跟秦长笙有交集的了。林涛却思量,真见不得人的营生往往吃暗股,不往红头上记的。册子一掀就将人揪回局里盘问:“他补的那画儿你什么地方收来的?有下家儿了吗?你这铺子东家都有哪几位?册子上是不是有没写的?”


 


金巩这下脸白了白,顾左言他守紧牙关不交代。这分数倒更教林涛咬准了他,冷笑一声麻绳捆脚就把人大头朝下吊了起来。金巩杀猪似的吱哇乱叫,不消片刻周身血液灌顶就只剩哼哼了。这刑罚瞧着不动鞭子不见血,却着实难熬。吊上一会子就得觉着不该跳的脑浆子突突跳,指头戳一下儿都能嘣喽;该跳的心尖子却时跳时不跳,肺也压堆碎了似的倒不上气儿来。正因为知道这法子的关要,见着金巩这么个没二两骨气的人竟撑了一宿不肯开腔,林涛脸色更沉了。


 


他如此死捱硬抗只能是因为张了嘴的祸患远比现下遭的罪要命,可见背后那人得是个多毒的主儿,而秦长笙此时此刻十有八九就落在他那儿。林涛再等不了,起身就拿了一柄锤子回来。先一瓢冰水把金巩浇得清明醒定,再教他睁大眼珠子看清楚他手里是个什么物件儿:“金掌柜,认识这个?”林涛心火烧了两天嗓子都是哑的,说起话来难得沉郁阴森:“您现在的脑袋瓜子就跟熟爆了的西瓜一个样儿,我用这东西轻轻一碰——它‘啪’就炸得稀巴烂了,信不信?”


 


金巩浑身一抖鬼哭狼嚎还未出腔儿,林涛那边就着话音儿的尾巴出手带风“哐啷”一锤已然下去了,紧跟着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好一阵撞耳朵的乱响。小黑小姜一众来得及倒抽凉气来不及出手阻止,眼前一花数颗心脏一股脑儿往嗓子眼儿蹦。完了完了林队这是真疼着心头肉了,他们这班房里也终于是出了人命了。秧儿没念完,那头响完了,金巩不成音调儿的呜呜呀呀竟又飘出来了。人没死啊?定睛一看,才发现林涛方才劈的是桌子腿儿,不是金巩的脑袋瓜子。可金巩不知道啊,他被挥锤子的风划了眼睛被碎桌子的声破了肝胆,信了自己已然玩儿完,当下真好死不死喷出一口血来。林涛半刻不给他留喘儿,又是一瓢冰水提神儿,然后贴着丫耳朵根子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准头儿了。咱再来一回?”


 


“罗敬!是罗敬!是罗敬啊爷爷!”


 


锤子正正好好停定在金巩太阳穴前半寸,不多不少。


 


林涛将锤子一撇:“在哪儿?”


 


“这……这我可真不知道了……”金巩又给铁锤落地的声响惊了一跳,气若游丝血水四溢哭道:“祖宗!”


 


这边正火急火燎的盘问,门外也沸反鼎天的越吵越响,不知又起了什么事端。林涛现下本就是个点不得的炮捻子,一忍再忍外头却越发压不住了。当下踹门斥道:“不能消停点儿?”


 


他这一出来不要紧,可有人终于找着正主儿了。前门儿外买水果的孙三儿立刻扯着他的胳膊委屈道:“林队长您得讲理,怎么好么秧儿的果子都不要了呢?您要是不打招呼我可不能进这么多货去,这下儿我可卖给谁哟!”


 


林涛听话圆音儿,登时一懵。有神明圣手在他脑后光亮亮的拍了一下儿——


 


“什么?”


 


“今儿早上有个姑娘来递话儿,说往太平科的果子都不用去了。我这小本生意可不……哎呦!林队您松松手劲儿!”


 


“什么姑娘?李大宝?”


 


“大宝我能不认识吗……是个娇媚媚的姑娘。”


 


孙三儿龇牙咧嘴的揉胳膊,又赔笑道:“说句不尊重的,那周身的脂粉头油味儿,开高衩的旗袍子,倒像窑子里出来的姐儿呢!”


 


针穿线引,根根分明了。


 


林涛倏忽短促地“哈”了一声儿。


 


这声儿似笑非笑,入耳让听着的人个顶个儿心头一凉。孙三儿本还要多说几句,却忽觉胆儿薄,默默然也噤了声儿。


 


霎时间整个警局面面相觑,山雨欲来。


 


“兄弟们,劳驾了。”林涛眼底乌云翻涌,额上青筋隐现:“八大胡同儿给我挨门挨户儿的搜!”


 


也不知是不是打算配合他,这句出口阴抑了成日的黄胆天儿噼啪轰下一个雷来。这便是开头处惊着小黑的那道了。此时林涛冰凉的横着他:“告诉谭永明?告诉他今天就办不成事儿了。”


 


那话里的意思直教小黑指尖儿微颤。他吞口唾沫,愣愣着又添一句:“那搜……搜秦老板?”


 


“搜他多费劲啊。”


 


林涛冷笑,将后半句喊得像个冲锋的号子:“搜罗敬!”


 


大门被踹开的时候,罗敬正铺着席面,边嘬老酒边把爪子往身边姑娘的裙子里掏。他忽听哐啷一声儿,眼皮子尚未及睁开已觉喉关一紧,整个人恍被飓风捞起似的撞翻长椅案几一路后飞,直到后脑勺狠狠撞掉一层墙皮才疼得他醒觉过来。林涛一只手烙铁般焊着他,将罗敬双脚不沾地儿的钉在墙上。外头大雨瓢泼,雷电呼啸。他卷进来的雨珠子落在炭火欣然一团红融的炉子上,这会儿方刚刚来得及滋起白烟儿。


 


整个厅子哗地一静,任谁也未曾料到这陡生的变故半点前奏也无。一只描彩的瓶子在桌上晃了几晃,终于姿势不堪声响清脆的碎在地上。


 


“秦长笙在哪儿。”


 


林涛半刻不停,直截了当。


 


罗敬听见这话儿的当口魂魄才终于聚齐,当下蹬腿儿抡胳膊叫嚣道:“他妈的林涛你又犯什么混?!老子不知道!”又挣着脖子冲与那席面上贵人豪商一同惊傻呆愣的狗腿子们嚷:“废物点心!养你们吃闲饭……咳呃……”


 


话未说完已被生生掐断。“砰砰——”两声儿天地又是一肃。


 


林涛像是极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肩上一响腿上一响,反应最快的两只恶犬吠也未吠便只有倒地失血的份儿。跟在后头的脚步一胶,小黑他们已然追上,三下五除二放倒了大半。


 


罗敬周身僵直,喉管子都觉不出在哪儿了,而他倒下的两个护卫还在没完没了的流逝生机。开枪的人更靠近他一些,原本冰凉的雨珠儿过了他的身也变得滚烫,滋滋啦啦烙在罗敬肩上。他不敢去看那人的脸,只余光也能瞥出林涛满眼树杈子似的血丝。罗敬心道疯了疯了!他这是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怎么找着这儿的?就为了个戏子?


 


然当下他早吃不准林涛能出什么狠手,自是保命要紧。罗敬不由争分夺秒把目光往大桌边儿某个人的身上落,满脸满眼涨得紫红,丝丝缕缕尽是哀求。


 


那被他望住的人穿一身玉色长袍,鬓角分毫齐整,衣角暗纹精雅。此时独他一枝儿端坐堂中,就着一派面如土色抱头刨坑的豪客安生饮酒,颇有几曲清风明月好气度。他左右两边各坐着个面容端肃一丝不苟的活关公,打林涛进来便锐利警醒的注意着他,只身子仍坚守着本分纹丝儿不动。现下这二位自然也觉得出罗敬明晃晃一番求助,脑袋却也不偏一下儿,只将手抚上腰间,一副时刻待命的模样儿。


 


而席上那位唯一能给他们下命令的人饶有兴味瞧了林涛一眼,暗声嘻笑道:“不急不急,看看看看。”


 


那二人即刻又把手摆回了膝盖上。


 


罗敬苦送秋波,等到的却是对方见死不救。可对上那人,他强掌着最后星点儿理智也是半分不满未敢流露。这一场眸间往来电光石火,林涛刚响过两声儿的枪口已然抵上罗敬的脑门儿,直教他亲命皮肉一阵焦蜷,全然无望。


 


“还不快——还不快给林队长带路——”


 


罗家大少爷筛糠似的一抖,哭叫着声嘶力竭,半分颜面再不要了。林涛只嫌他还不够难看,长腿一勾将他撂倒在地,枪把子照着脖颈狠狠一劈教他昏都不敢昏过去。再一脚跺上面门:“你自己去!”


 


这场景落在那悠然一人眼里,又是十分有趣。他小声鼓掌,乐道:“有点子狠劲儿,好极。好极。”


 


这话说得刻薄,此时却再无人顾及这边儿。罗敬自是连滚带爬匍匐引路,而遥遥路线那头,秦长笙独个儿坐在屋里,统笼暴雨将他拘在方寸牢底。


 


他想靠近门窗逃出去,可靠近门窗也就是靠近了雨。


 


十数年不可避免的,他在甘露丰沛万物得润的日子里满身荒凉,颠倒反复。


 


为什么都死了?怎么你没死?是谁害了他们?是谁救了你?


 


为什么只救了你?


 


电光挟风,廊外忽然大声嘈杂起来,由远及近与雨啸交缠撕扯。有人淅淅沥沥哭饶,有人大步踏川碾碎雷号。


 


他茫然抬头看着这个牢笼的入口。


 


“呛啷”一声,一物翻滚着骨碌进来,又伏在什么人脚边呜呜告罪。


 


林涛立在那里,周身噼啪带着火星子似的。他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望住这边,似喜似悲。


 


他破开了那个入口,抬脚像是要走进来的样子。他走进来了,他还要把他带出去。


 


秦长笙想,是自己着人带信儿给他的。这时候是不是理当说些话儿呢。


 


而他百骸木然,想不出要说什么。满心满脑也只一句罢了。


 


秦长笙朦朦胧胧看着林涛杀云歼雾一团热焰似的燃近,开口道——


 


“你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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